奉孝之心

wb暂时无
晋江id:风尘引醉
留言私信提问箱皆可
拒绝ky借鉴模仿代餐
平时不在,写完会诈尸

【花羊】续断(69)

晴昼春既晓(二)

万花谷山门流瀑下的池边石上果真是有一只千年龙龟,几日后江言同沐辰风去药房,还特地绕路前去观瞻。道长远远瞥见便不肯挪步,虽面上未有不快,可脚尖一转竟是原路回去了。

江言笑归笑,药也不去拿,忙不迭追上人还赔了很久的不是。

第二日,药便由何袅袅送到院子里来。

小花萝嘟着嘴提着药包推门而入,径直路过内堂凝神打坐的沐辰风,闷闷不乐地踮着脚尖把东西推到桌上,再在边上搁上个药瓶,走到院中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,扯了扯小黑裙子,一本正经地道:

“药材需事先浸泡过水,取泉水每日二煎。头煎时三碗水熬成一碗水,二煎时四碗水成一碗,两煎混合后取平均,药汁混太华露放凉,需得避开日头小心存着,早晚服用一次。”

何袅袅开了口倒是说得头头是道,背手面对起身的沐辰风,还有些别扭地看着别处,说完顿了顿,歪了歪小脑袋还是轻声道:“道长好。”

沐辰风掀了门帘出来,挂在窗口的风铃清脆一声响,小花萝已吐了吐舌头跑了。

沐辰风有些局促地立了会儿,回头便对上江言笑意盈然的凤眸。

“她这么见外不是讨厌你,大约是吃味,你看我回谷这么些时日也没什么空陪她。”万花靠在门边说得意味深长,随即见好就收地轻咳一声,过去握住道长的手,忙道,“你不用真的动手,就算煎药的药童不多,这不还有我嘛。”

沐辰风不答,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,取过桌上的药包药瓶,头也不回地出去了。

江言伸手没捞到人,恐他赌什么气便紧跟不舍,看他一言不发地取水煎药,欲上前帮忙不得,只得站在三步开外抱着手,看沐辰风连扇子都扇不熟练。可那蒲扇一下下刮出清风,未曾控得了火势,却似乎能驱走他能见到的一切阴霾苦痛。

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里,当日那帖药果真给煎了个半糊。

比起盯着药锅、眉头紧皱的沐辰风,江言倒更显得紧张些,立在边上不知该不该上前安慰,却见沐辰风不住摇头,而后长舒一口气,扭头看他时已松了眉心:

“原来要照顾你,也是这般不容易的。”他说得很平静也很轻,末了低声一叹像极了自嘲,一语既毕嗓音全淹没在院外树林的沙沙声响里。

江言听得分毫不差,饶是曾在令人谈之色变的恶人谷呆了那么多年也愣在当场,方才柔和地投在道子肩上的日光刹那炫目,仿佛眼前这个素衣绝然、笑浅而不可查的人已是世界的全部。

沐辰风见他沉默,不禁摇首再道:“也不知能如此多久。”

他不过补了一句,下一瞬已给江言按着双肩揉进怀里,万花身上特有的香气混着方才半苦的药味一齐漫进鼻腔,令他蓦地惊醒,急忙道:“是我多言。”

江言摇了摇头,埋进他因仔细梳起发髻而清爽干净的颈窝,将臂弯收得更紧一些,一刻也不舍得松开。

他不知能陪伴他多久,他也无法给他什么承诺,往常他能从容不迫地欺他骗他,眼下却连一个小小的期待都无法假装给予,除了眼前当下,其余根本遥不可及。

但如今冰雪尽消、春日正好,没什么比此时此刻更真实、更需要紧握的了。

江言正寻思着要如何开口安慰,却有个清脆的童音打破长久的沉默:

“师兄,师父让我来和你说,过几日谷内的茶好采了。你这么多年没吃过谷里的新茶,要不要来帮忙?”

沐辰风听见小花萝的声音便浑身一僵,一时如芒刺在背。江言却扣着人并不想放开,只抬头看了眼却而复返、背着手朝他眨眼的何袅袅,笑道:“知道了,我会去的。”

“好。”何袅袅应了声,目光在沐辰风僵硬的背脊上转了圈便移开,继而盯着那半碗黑乎乎的药汁摇头,小小年纪竟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,再同师兄交换了个眼神便乖巧地收了那些碗盏药罐重新煎药去。

“袅袅长大一定是个合格的师父。”江言笑眯眯地评判。

沐辰风仍给他箍得不可挣脱,终于冷声道:“为人师兄,应作榜样。”

“难道我不好么?”江言细眉一扬,明知故问,而后飞快地在他发顶落了个吻。

反驳的话似乎怎么说都不甚合适,沐辰风霎时语塞,不得不在他狡黠的笑容里叹息作罢。

 

青岩无冬,春天来得既早又温柔,谷外三五月才能摘得新茶,这儿才挨着二月头便已茶笋始抽。

《万花茶典》有云:初发嫩芽、凌露采之。为了采得那记载中丛薄之上颖拔枝头的嫩茶,谷里的弟子无不是趁着黎明时露水未散就出门,取得茶叶还要迅速制成茶饼、一刻都不能耽搁。

江言不凑热闹,应下的帮忙也不过去瞧个新鲜,尤其是带着枕边人出门踏青,如此才不负大好光景。待他同沐辰风姗姗来迟,早不见同门的身影,在茶园闲逛了会儿,那正暖的日头忽然暗暗,接着一场春雨就这么酣畅淋漓地落了下来。

谷里已是暖春,沐辰风平日在内裳外披件轻薄的外衫已是足够,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一浇,身上的热气就给击散了不少,抬手未及捂嘴便是一个喷嚏。

走在前头寻地避雨的万花立刻如临大敌地回过头来,再扫一眼一望无垠的低矮茶树,忙过来握上他的腕,又抬手挡去他额上的雨帘道:“走,我带你去避雨。”

茶园离山门不近,而万花走的方向正好相反,下了山坡去到林间再抄一条荒芜小径,翠色的新树后便显出一处荒废的居所,院门一开,一处坟冢赫然眼前。

墓碑与魂墟幻境所见别无二致,沐辰风神色一凛,有些慌乱地去看脚步匆匆的万花:“江言,此处莫不是……”

江言步子未停,推了那摇摇欲坠的院门便直接将人带进去,衣角擦过坟冢时抬手摸了下早已风化斑驳却无任何文字的碑铭,就像寻常师兄弟见面寒暄那般纯粹得不带多余情绪。

沐辰风只来得及匆匆一瞥,那残破的主屋木门便开了又阖上,挡在眼前的已是江言温和无比的笑颜。

只是他走得急,墨衫湿了一片,乌发也粘在一块儿往下淌水。沐辰风站进去时仍有些发懵,见到江言如此倒缓过神来,忙伸手替他褪下外袍,衣袖一动洒出一圈水珠,落进室内长久无人居住而积起的厚灰里。

“离茶园最近的屋子,大概就是这里了。”江言折了衣衫在臂弯,又拧了发丝的水珠下来,环顾四周再道,“当年花海大火后毒烟残存,就没人再住了。柘衣还曾带人摸进来,把能得的都给抄了带走。只可惜那香丸方子完全没有找到,唯一相近的也是江湖上通用的‘鬼域香方’、毫无价值,我所得的不过是师弟的偶然为之。”

沐辰风常在树荫下走并未沾湿多少,拂去肩上的冷雨凉气仍是暖和的,却因他的三言两语仔细打量起没剩多少物件的室内,残存的书本典籍、金属器具都零散地滚了一地,便道:“看来那位魔尊洗劫时很是张狂。”

“穷凶极恶还差不多。”江言再下定论、嗤之以鼻,边解了腕带发现室内无处落脚,遂朝沐辰风无奈道,“这天气可好,真应了知行大师的话。”

“怎讲?”沐辰风问。

“‘日有雨不采,晴有云不采,然,天有风云。’以前曾听工圣抱怨守此采茶法者不多,这下可不得不守了。”江言轻描淡写几句,语气里满满都是不恭,“幸好我与师父主修棋艺,看师弟们整天循这些那些方法一天只沏一壶茶还要挨训,真真可怜呐。”

沐辰风认真听了去,听他讲那些过往的字句,仿佛能透过地上的灰烬看到曾经傲然独立、意气风发的少年江言。

待万花再回首,沐辰风已望着他笑,笑容依然是那般轻轻浅浅,却在他眼里卓然鲜明得很。他不禁伸手点住了他勾起的唇角,严肃道:“你高兴做什么?今日回去晚,可没新茶吃了。”

沐辰风轻轻拂开他戏谑似的手,道:“你本就不为茶而来。”

“沐道长真是不给江某面子啊。”江言不以为然地轻笑出声,望一眼屋外愈下愈大的春雨,心情竟更好了些,“看这雨下纷纷,今年的时鲜该是极好的。”

沐辰风又给他说得茫然,便朝他投去询问的眼神。

“时鲜地上有三:苋菜、蒜苗、蚕豆;树上有三:樱桃、枇杷、青梅;加上陈酒与新笋,到那春夏交接时是不是很美?”江言望着他这般懵懂不知享受,笑容愈甚。

沐辰风从前过惯了无欲的日子,可眼前是江言动人心魄的闪烁眼波,耳畔乃清冽嗓音造就的诱人言语,他眼神一动再去看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雨,便也觉得远处的新绿煞是夺人眼。

曾经岿然冰封的眸底一旦显出期冀便莹莹有光,沐辰风倾耳戴目立在一片尘土里反倒更为素净无忧、不染尘埃。江言抬手想去够着他,不料衣缘一带擦过老旧的摆设,边上的架子就发出断裂的木响。

沐辰风惊觉回首,忙与江言一道退了几步,那木架便轰然散架,倒下的时候又带了边上的木桌椅一块儿摔下去。江言袖子一遮将扬起的灰尘与他二人隔开,待尘雾终于散去,原就狼藉的地上已布满了断裂的碎木。

有金属的圆球从中跌下后滚落,在灰烬里碾出一道薄痕,又在叮铃一声响后没了动静,似是遇着什么东西停了。

 

评论(6)
热度(48)

© 奉孝之心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