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孝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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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花羊】续断(72)

浮灯彼岸(上)

沐辰风接到曹煜的来信时谷里才下过一夜雨,树叶新色亮眼,泉水奔流不歇,落英顺水而下一路点缀成粉。

叶榕的人和叶榕一样,送函送得不拘小节,居然是呈上拜帖至万花谷,来访时顺手塞给他。好在藏剑山庄家底殷实、资产丰厚,靠给各大门派一起送礼还能如此大摇大摆。

密函不过一封火漆信,字迹自然是曹煜的,告诫他险境环生需速避,又附了一行,道是遣唐使的船不可明着拦截,作祟搜刮的东瀛暗线分由几处被剪断了。

沐辰风阅毕便将其投入火盆烧尽,态度从容地似闻所未闻。

晚些时候又有人来送货,这次是个跑腿的伙计、由袅袅带着进来,用围脖的汗巾擦了擦满头汗,再三问清楚他的姓名,而后将一个软白锦缎的盒子小心地交到他手里,说了句钱款已结就急着出谷去赶车。

沐辰风未订物件,这时候差人来往长安也未必太招摇,可想想便知在危机重重下还要任意妄为的是谁。他将盒子打开,便见江言承诺的两枚精雕镂空香囊嵌在绒布里,一银一金、一大一小,精巧的设计还可从旁打开、内置香丸。

沐辰风匆匆一观便盖上盒子,双手捧了会儿才摩挲着那锦缎寻了暗阁藏了,奈何心底暖意丛生,面上都自始至终未有表露,惹得花萝在旁问了几遍道长是否不喜。

江言这两天正巧给师父叫去了药王阁,说是先前联系的那名杏林妙手回谷,医者擅解毒、治凶疾杂症,怎么都要给瞧上一瞧。纵使那人有医死人、肉白骨的高超医术,也不可能起死回生。江言嘴上不饶人,还是依言去了,只是呆了快两日一夜仍不见出,也不见托信回来。

沐辰风等不到人自然无心他顾,待天色再暗、细雨又落,便撑了把伞去寻。

贵如油的春雨在花谷下得不少,弟子们下了课正三三两两结伴探讨,与手执白伞的道长错肩而过,在石青色的水光路面上踩出水花,再取各道而走。

药王阁的灯暗着,沐辰风在附近徘徊几步,正巧遇上面熟的星弈弟子朝他多瞧了眼,告诉他那位师父和归谷的师兄都在落星湖待着。他便自三星望月出山门,穿了半截逍遥林,等看到位于湖心岛的那排屋舍时天已全暗,杜鹃花丛旁亮着的窗户尤为显眼。

“我说了,再好的医术也救不了死人,你们别白费心了。”

屋内传来一声怒斥,沐辰风听那悦耳的嗓音显得格外生气,不由驻足于门前。

“你落得这地步是你一手造成,需知我万花谷医者能心怀天下却无法超脱生死。其余的可通融的,我能通融。这办不到的事,我决计不可能办到。纵使现在撑得住一时,仍改不了根本,到那一日该是如何凄惨之状。”

那人说得十分不客气,一席话直击心扉、毫无还转,沐辰风止水之心神刹那波澜四起,却未听得江言回嘴,一片沉默后有人轻咳一声,道:

“师兄无需动气,其中利害关系想必江师兄已了然于心。你既懂得稳定之法,不管是什么都用一用,蛊虫的事我已去叫苏玥过来了,师兄无须挂怀。”

说话的是燕归泠,沐辰风认出他的声音,待咀嚼一番他拖延的用意,那医者已长叹出声:

“也罢,先前开的方子再加一味,其余你好自为之。”

雨下得愈大,沐辰风撑伞立在门外,在窗户透出的暖黄里站成一尊雪雕。

撂笔声后便是木门洞开,那万花医者玉容翠眉,见了他也目不斜视,似是乍现的光辉闪过他的身侧,撑伞站到他身后等人。后头跟着走出一名如月皎洁的纯阳道子,冲他抱了抱拳,与他错身后走近伞沿下。而后燕归泠出来了,看到他霜似的冰刻冷面,只摇头卷起黑袖借过。

最终有人隔着门槛与他面对而立,颀长的身形裹在黑袍里略显清峭寒瘦,过膝长发在灯火里晃出幢幢之影。

沐辰风自他黑红的鞋面直看到他的肩头,在他乍现的笑容旁见到了似木燃尽后的灰白发色。

“白头到老。”

鬼婆婆的声音在脑海中不适时地一声轰鸣,眼前的万花如纸的面庞仿佛与曾触过的绝望交叠出重影。

沐辰风便觉神魂俱震,却依然将手里的油纸伞握稳,望着他唇边渐隐的微笑开口:“总不见你回棋馆。”

道长说得语气平淡,淡得犹如寒暄客套、听不出一丝慌,伸过的手覆着软白的护腕,五指微张没有一点颤。江言下意识伸手回握,触及他无波的目光竟无言以对,只将满腹辩解化为一声叹息。

沐辰风与他一道回返,垂下伞面替他遮去一头银丝,言及那才收下的锦盒时还微微露出笑意,仿佛仍是一派毫不介意的模样,惹得万花频频注目、终在一处石阶转角停下。

“辰风,你是知道的,对么?”江言拉住他,似乎终于明白他为何出了长安便急着陪他回谷。

沐辰风踩出一步才回首,站在比他高一阶的台阶处与他愈发晦暗的双眸对视:“诚如那位大夫所说,一切都无法更改,你也知道,不是么?”

两人一时静默,而后皆露苦笑,交握的手指缠得更紧了些。

江言对自己的情况知根知底,此身已亡、全靠蛊虫存续,却在回到青岩前便感岌岌可危,纵然药王开出了温养之法,也比不了蛊虫急需的血肉生魂,如此维系不过两个月,恰在擅长偏方毒物的师兄回谷时露出颓败之相。

沐辰风也并非一无所知。早在尚宅燕归泠便有所提醒,而那方士见长的道长也悄悄叮嘱过,这种剥离的生魂附身死躯难以成功,即便成功必会溃散,只因这躯壳本身支撑不住。

江言总半开着玩笑明示暗示,不过让他有所准备,殊不知全无表示的沐辰风早已了然于心。

“辰风不必介怀,那位师兄医术高超也来得及时,定是能保得几年无虞。你听他骂我自作自受,我都还不了嘴。”江言自嘲一番并不在意,与他比肩而行神色如常,出口的话皆是安慰之语。

沐辰风抬眸看他:“你这般,已是无法医治了么?”

“师兄说用方剂可染,我便不愿……除非你嫌弃。”江言故意蹙眉问。

沐辰风瞥眼去看伞边落下的如串水珠,摇头不答。

待进了熟悉的院落里,江言便拍着他的手背放开,欣然前往将那廊下的灯笼一盏盏点了。幽暗的居舍渐亮,沐辰风这才仔细去看他背后的银辉,紧握了一路的伞柄便在手中断裂,伞面宛如绽开的白瓣昙花滚落雨中。

白头偕老,莫如是。

沐辰风眼神一动,似要将他如瀑银丝看入心底。

 

千仞立壁之外暮春荼蘼,青岩花谷里常春依然,只是接连下了几天不小的春雨,待放晴时已打下满地落英。

江言服了那据说掺了苗疆毒虫的新方汤药,那本该败落的容颜似又鲜活了些,既不想将那灰白泛银的头发染黑,便整日待在自己的住所里寸步不出,还经常捻了棋子邀沐辰风对局。

沐辰风自幼一心习武、不善棋道,即便与他对弈,每每到了关键处都被对方不着痕迹地放一手,次数多了既无奈也深感无聊。故而他宁可推诿后去清扫院落,再捡根花枝比剑,寥寥几招可点出一阵得意春风、聚起纷落的花瓣随气而行。

江言便爱在此时坐在廊下的花影里观剑,看他白衣翩然舞动花枝,腰间腕上的香囊球便在此时叮铃响起,脆如孩童的笑声划过悠悠岁月。

沐辰风回首时,江言多半已睡着,披了黑纱薄衫、踢去鞋履靠在廊柱上,身后白发垂至地上打着银卷,指尖夹着的玉棋子欲落未落,任日光映着长睫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稍暖的阴影。

万花几月来只饮汤药较从前消瘦不少,沐辰风架着他回屋也已没那么吃力。他将人放上床榻盖上薄被,再在枕边放上那支花枝,以便他睁眼就能见着谷里的春天。

江言其实不需要补眠,入睡大约是汤药所致,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。有时他午后睡下,要到凌晨才会醒转,醒来见着从旁打坐陪伴的沐辰风,总会伸出冰凉的手去碰他温热的脸。

沐辰风也曾对药方存疑,在子夜时分再入魂墟,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江言。按尚水云所说,江言的魂魄被锢在封印上,并不能在魂墟自行走远,他便知那方是真正用来延缓的。他之所以睡着,是那汤药强行令他躯壳暂歇,愈发虚弱的魂魄也一并跟着入眠。

尚道长也曾说终会有支撑不住的一天,慢则数年,快则数月。只是他不知一切竟来得这样快,相处不过一季便生了变化,快得让人觉不出太过悲恸,快得让人尚在梦里、根本不愿醒转。

江言入睡的时间愈长,清醒后恍惚的时候也愈久,有时候会错认人,会说几句糊话,或问一声睢阳是不是解了围、战事要持续多久。沐辰风便觉得,从前江言戏称要认不出他、吃了他的话也许真会实现。

只是,他从未认错过沐辰风,能用偶尔显现光彩的凤眸看着他,再叫出他的名字,自然而然仰起脖子、往他嘴角印一个冰凉的吻。

落花时节,沐辰风已能娴熟地将药分量熬得刚好,却有一日无论如何送不进江言的口中。

万花这次睡了很久,一天一夜都未醒过来。沐辰风在旁枯坐一宿,待天边烧红了朝霞,有五毒弟子踩着叮铃的脚链奔过来,拉开槅门就伸手往江言额头上探。

道长本能地惊起,手才搭上剑鞘,已认出苏玥那张清秀的脸。燕归泠也到了,略微行礼后便拢着袖子站在门边观望。

苏玥取了竹筒在双眸紧闭、形容枯槁的万花身上一番探查,居然面露骇然之色,收起竹筒再寻思良久,才在燕归泠的首肯下朝沐辰风坦白:

“道长,我原来想着用法子引蛊虫出来,可现在……宿主的躯壳撑不住,是因为蛊虫已先行消亡殆尽了。”

“沐道长。”燕归泠在沐辰风刹那色变时开口,观察着他的反应谨慎地接话,“他华发那日师兄便猜测蛊虫有异,所开方剂乃是先前昆仑所得,拖得这十几日已是不易。”

他们如此一说,只当沐辰风会大受刺激,不料道长只朝他们拱手,而后在江言身旁坐正,抬手轻抚过他有些渗人的青白额间,垂眸轻道:“多谢几位相助,如此便已足够了。”

燕归泠与苏玥互看一眼,后者望着沐辰风淡得有些不似活在人间的样子摇了摇头,难得没有多话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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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头……是个fla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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