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唐毒】因缘（1）
《水月无间》的唐毒番外，有花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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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离这辈子最大的变数，是在一个毒萝拜访时没能及时躲起来，不仅没躲起来，还去打了招呼。
那时候的曲玲珑和现在并无外貌上的差别，还是那么矮矮的个子、嗓音甜而清脆，一只大个的虫笛被搁在腕上转啊转，走几步手脚上的铃铛就响个不停。
曲玲珑那年回苗疆，不过是想找几个人手为己所用，人选以少年少女为佳，只因她涉足广，此番离开又不知何年才能回来，少年少女又是最容易养熟的。
如此一来，听着她手足铃响，不愿意的年轻人就都早早躲了起来，尤其是知道曲玲珑漂亮小萝莉的外表下其实是个不知年龄的老妖婆，就更避之千里而不及。
曲玲珑也不急不恼，拜访了长老后就到处转悠，寻了棵参天老树爬上去、吧嗒吧嗒抽着水烟，直坐到日薄西山，才在烟雾缭绕里站起来，擦了擦虫笛吹响，引了彩蝶绕藤而舞。
“蝴蝶是你引来的？”有个绑着小辫、光着脚丫、约莫十岁的男孩子站在树下问她，褐色的眼眸亮闪闪又带着点怯意看着她，“你好，我叫阿离。”
曲玲珑停下笛音，望了眼他比霞光还灿烂温暖的笑容，撇了撇嘴，凶道：“走开。”
“阿娘说，这么好看的人一定是仙女。”阿离愣了愣，仍是笑容不减，“这里的蝴蝶很怕人，都不喜欢跟着虫笛走。”
“那你阿娘有没有教你，没事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聊天，尤其是看上去和善的？”曲玲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“我可是吃人的妖怪，小鬼。”
“唔，我阿娘还没教我这个。”阿离歪了歪头，“但是蝴蝶都喜欢你，你肯定本来就很好，才不是什么妖怪。”
曲玲珑皱眉，从树上跃下，一笛子轻轻敲在阿离的头上：“小鬼，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？”
阿离揉了揉头额头，犹豫道，“他们说，你很多岁了，是来抓人的。”
曲玲珑有些意外，转了转虫笛打量他清秀的面庞和单薄的身子骨，挑眉：“呵，那你知道还不躲着？”
“我才不要躲起来，躲起来就会等不到阿娘回家。”阿离看着分明比自己还矮的曲玲珑，摇头，“再说……我躲起来，你就不抓人了吗？”
曲玲珑少有地语塞，拿着水烟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，忽然拉下脸来，严肃道： “你阿娘呢？我找她谈谈。”
“我阿娘很久没有回来啦。”阿离眨了眨眼，有点失落地垂下头，小声说，“我阿娘三年前跟着他们一起走的。”
曲玲珑眯起眼睛，依稀记起三四年前教派之争何等惨烈，而他们站在五毒教的腹地，这儿的弟子多半是参与了那场天一教的围堵，没回来的多半是回不来了。
“小姐姐，你要带我走吗？”阿离见她脸色阴霾，遂绽开玲珑剔透的笑容，浅色的瞳孔闪出一片光，反过来安慰她道，“阿离很乖很会照顾人的。”
曲玲珑望着他脸颊旁来回晃动的耳环，长久没有言语，最后又点燃了水烟，猛吸一口吐了吐烟圈，问：“像你这样的孩子，这里还留了多少？”
曲玲珑辞行的时候，后头跟了有七八个五毒少年少女，大都漂漂亮亮地如同圣坛的清泉山色、青翠可人，尤其是阿离，像是被曲玲珑一曲笛声唤来的彩蝶，既灵动又美。
虽与初衷有所出入，曲玲珑到底还是补足了人手，与教外候着的部下一整合，便成了霄云的雏形，一路接单揭榜、行侠仗义，协助押运官银、地方缉私，顺带赚了个盆满钵满。
这五毒外派弟子和她的手下有的是自己的格调手段，接去了烦杂的事物、帮足了唐廷和江湖众人，中原各门派渐渐都对其有所耳闻。等霄云声势浩大到在江湖颇有名声、匪徒多有忌惮的时候，阿离早已长高且越发水灵漂亮，及肩短发、身姿灵巧，端着虫笛，笑起来干净又明亮。
阿离平日里跟在曲当家的后头从不多事，似乎踩着中原的山河观赏、开开眼界就已满足，但恰恰是这个身形柔美、看着乖巧的五毒弟子，只要曲玲珑下令，他便是那聪慧又灵巧的驭蛇、无往不利，前一刻温柔地与人治病，后一刻便能奏响虫笛、取人性命。
阿离从小到大都有着逢人便笑的好脾气，霄云上下传话办事，多半由他从中调和，曲玲珑偶尔心情烦躁、气呼呼地抓人就敲，霄云里大约也只有阿离能三言两语浇灭这个小毒物突然窜出来的火。
久了，曲玲珑到哪儿都要带着阿离，即便分人出去，也从不让阿离走，众人虽不至于敬畏他，但多半喜欢他、信赖他，同曲当家联络只要找阿离即可。
从五毒跟出来的孩子们多半有了新去处，最后也只剩他一个人还在，尽管曲玲珑承诺他是自由的，只要他想走随时可以走，他也还是跟着她。
阿离这般和曲玲珑踏过了中原的大半河山，在无边无垠的外头世界兜兜转转，终于有一天还是回了西南。
曲玲珑去到唐家堡谈一桩生意，而阿离被派去接一个人。
说是接人，不过是一纸合约将那人调到了曲玲珑手下、没有任何商量，霄云很少如此强硬，但此人收的很有必要，阿离心里明白，便多少有点唏嘘。
阿离第一次踏足唐门的地盘，尚不习惯千仞之壁间雾气腾腾的幽暗，兜兜转转在唐家堡林立于悬崖上的建筑里迷了路，正踌躇着要不要用轻功穿过机关密布的间隙、冒险去到地下再重新寻路，忽的有黑色机关翼展掠到眼前、拎起他就俯冲下去。
“啊——你放开我！！”阿离一声尖啸还没收尾，人已经稳稳落到地上，待对方收了翼展再一看，不过是个唐门弟子带了他下来、此刻已抱着手臂站到了几步开外。
冰冷的面具遮去了唐门弟子的半张脸、只露出漆黑又泛着森冷的眼，乍一看这唐门弟子都要与森幽的景色融到一块儿去了。
阿离虽瞧不出他的神色样貌，但见他没多余动作便放下心来，顺了顺气，冲着高自己半个头的他微笑：“谢谢你。”
唐门弟子点了点头，再无反应。
阿离等了会儿，不知他到底何意、为什么帮自己，既然身怀要事，还是拿出文书给他：“请问，你们弟子中有没有个叫唐无痕的？我头一次来，见着楼阁都一个样，都不知道机关堂在哪儿。”
对方仍是没反应、一动不动立得和木雕似的，阿离叹了口气正欲离去，不料那唐门弟子突然动作，扯过他手上的文书握到手里、团成一团藏到掌心。
“唉？你怎么……”阿离本想抢回，手伸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，“你……你就是唐无痕？”
唐门不答，透过面具朝他递来阴鸷的目光，一把弩箭提在手上，虽未动却看着危险得很。
阿离神色一凛，端着的虫笛也紧了紧，瞅着他额前飘落几丝碎发、耳环闪着冷光，大气也不敢出，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、玄衣劲装、背发冷漠的人靠近不得。
唐门压根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，半个字都吝啬于交换。
阿离惴惴不安地顶着他毫无温度的视线，犹豫了会儿，仍伸了手过去：“我是阿离，来了霄云即是兄弟，如有难处找我就好。”
唐无痕照例没有动，无视阿离伸出的手、盯着他澄澈的双眸站了许久，最后扔出个没有任何情绪的“嗯”。
这是阿离第一次听他说话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与他的交流也仅限于这一个字而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