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孝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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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花羊】续断(70)

晴昼春既晓(三)

扬起的尘土落下重给那些断木盖了一层,即便两人退得快也给沾了不少。沐辰风轻咳几声低头,那双银绣纹的白靴子已没了原本的颜色,衣裳下摆也尽是灰。

江言扇了扇袖子多少有些不悦,凤眸低垂沿着那道灰痕看过去,只见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球卡在杂物堆里、灰扑扑得看不出是金是银。

沐辰风顺着他目光也见到了那圆球,他极少见到江言因什么而怔住,不禁怪道,“那是何物?”

“香囊。”江言不假思索地回答,复披了衣裳走过去,自木屑里捡起一根细链。

链子的尽头拴着那金属小球,才被提起便抖落了一身灰泥、露出雕纹镂空的模样,原本光洁的表面早已发黑,里头装着小块的香料残渣,因那链子晃动而簌簌掉出球外。

江言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那金属香囊上,提着那细链只瞥了一眼,便伸手过去自那废墟里拂去木架碎片、露出一个凹陷的小坑。

沐辰风也跟着怔住了,那分明是个凹陷的把手,只是藏在原先的架子下面不起眼,如今就算架子倒了,没那香囊滚过去卡住多半也会被忽视。

“这里干燥通风,我看这也许是个小地窖。”江言说着,不假思索地伸手进去弯曲手指,果真自那大片的灰土里扳出一块与地表木纹衔接无缝的方木盖。

那下面不过是个避光的坑洞,并没有藏酒的酒窖那般大,借着暗沉的天光可将里头搁着的盒子、罐子一览无余。江言探手进去将里头仅剩的物件都拿了出来,确认再无埋藏之物便将木盖子盖回去,捧着那些旧物站到看起来尚算结实的边桌跟前。

“但凡制香都需窖藏,我从前不知师弟的地窖在何处,不想是在这里。”万花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,将那些瓶子打开、嗅一下便撂了,微微蹙眉道,“即便是窖藏,这么久也多半不能用了,好在药粉不易生虫。”

沐辰风对那些药物香粉并无多大兴趣,淡淡看过他手里或残破或腐朽的容器,最后只注意他手指上还缠着的链子,末端的香囊球垂在他从衣袖里露出的手腕边,镂空的花样衬着袖口繁复的银线纹意外十分好看。

江言将那些旧物一一检查后弃了大半,正开了最后剩下的木盒查着,偶一扭头见沐辰风目光羡地盯着自己便低下头去,看到那香囊球当即笑起来:“这是战前宫里头时兴的物件,你喜欢,我明天就托人去长安给你打一个。”

沐辰风本意并非如此,入眼的不过是那一瞥之下的美,说不定是更中意那提了香球的人,可他抬头见着江言笑得眉眼弯弯,出口的辩解忽的无力起来:“好是好,不用破费。”

“我还是难得见你喜欢什么、夸过什么。不弄到手,怎么博沐道长欢喜?”江言看他有些迟疑,当即替他敲定下来,恐他再拒绝,还笑着再轻声补上一句,“辰风平日太素净了,点缀一二无妨,我见着也高兴。”

“你……”沐辰风听他把路都给堵死,干脆叹息着不与其计较,转身便到了边上去,谁知走开两步江言便在那锦盒里弄出些叮铃声响来。

他回看,却见那盒子里的东西都给小心裹着油纸,扁圆瓷罐一倒,里面香丸完好无损地滚出来、霎时漫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,可江言不管那些,长指绕过拆封的瓶罐,自盒子底部抽出一本簿子,扯开油纸正是一本香方。

不仅沐辰风,江言也是神色一凛,捏着册子的手微微颤了下,始终没有去翻开。

他们几乎同时猜到了一处,那便是柘衣带人翻箱倒柜要找的秘方很有可能出自这里,翻开那上好的纸页,恐怕能见着里头用墨笔精确记载着那能引蛊作妖、祸乱生灵的、唯一正确的“鬼域香”方。

“江语寒若非一时撞运,可是参考了此本?”沐辰风一时心急,竟将那个许久没有说的名字报了出来。

江言眸色一沉,下意识朝他退了步,道:“若是,你当如何?”

他问得稍有戒备,沐辰风看一眼那簿子再去看江言转暗阴冷的面色,已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若是,里头或许有法能效仿柘衣吸引蛊虫、操纵傀儡,我也许可如柘衣那般补拾生人血肉魂灵而得以存续,只要再当一回魔、死掉一些无辜人便可。”江言干脆利落地替他把可能说了出来,凤眸眯起望着他发白的脸色,又道,“若不是,待我体内的香不再而致蛊虫离体,或躯壳损毁无法再维持,至多数年后我的人和魂都将与你作别。”

“不……”沐辰风瞳孔一收,脸色霎时惨白,连退了数步直撞上垂落的残破布帘,黑灰混着木头碎渣纷纷落下,将他洁白的肩头衣衫打得灰黑。

“谁知道呢。”江言见他这般,又捏紧那册香方顺手藏到了怀里,接着紧走几步轻轻捉住他来不及避开的手臂,和颜悦色道,“辰风别怕,我说着玩的。你看,孙爷爷不是以灵丹妙药维持住了么?”

沐辰风目不转睛盯着他,直到万花抬手将他肩头的灰尘扫落,方才神情稍松地点了点头。

江言看他仍是有些发愣,忙伸手欲将人扯进怀抱,安慰道:“我不好,吓着你了,回去怎么罚我都好。”

沐辰风侧身避开,几乎同时摇了摇头,望着他冰凉的肩头看了好会儿,又再次认真地摇头。

江言无奈轻叹,瞅一眼渐止的春雨,忙岔开话题道:“雨快停了,我们脚程快些还能赶上午膳。早上那顿药我忘了喝,回去给他们发现了怕是要挨骂。”

“你可有不适?”沐辰风听了果真抬头看他,没入昏黄阴影的脸色已然好了不少。

“没有,好得很。”江言满口否认,终于得以接近他,指尖轻抚过他白皙的下颔,在他唇角落了个安慰性的吻。

沐辰风望着他毫不在意的模样,反抱住他的脖子与他相拥至紧。

春雨来得突然却去得缠绵,淅沥了小半日才算云销雨霁。

江言除了那本藏起来的册子,只取了匣中的那罐香丸入袖,将其余原封不动塞回了小地窖,见沐辰风不解便道:“这味香调得不错,窖藏多年已然出彩,不用岂不是浪费?”

沐辰风不答,兀自走去推开破败的屋门,见外头乌云已散,江语寒那无名墓碑立于院中、被冲刷得发亮。

江言笑着自他身后出来,拉他一道来到碑前,弯腰点着墓碑跟前被夯平的土,朝他道:“我将那装了耳坠的盒子、连同那老婆婆的遗物一块儿埋在这里。”

沐辰风点头,伸手将他拉起,而后结了太极阴阳印、举到额前。

“纯阳道家慰藉亡魂,该说救苦太乙天尊?”江言立在他边上问。

沐辰风并不理他,默念一番后微微躬身,三礼毕后平静道:“多谢。”

江言听他道谢不禁莞尔,道:“他定是得偿所愿、投生平安和乐的普通人家了。”

沐辰风点头:“那便说‘福生无量天尊’罢。”

若不是江语寒,江言与他不会相遇,若不是江语寒,他与他不会再遇,若不是他的耳坠与身份,他便不得与他相处,若非他阴差阳错许以期待的祖母,他或许不会说那句“白头到老”的承诺——为此,他回来了,作为江言站在他身边。

两人在花海绕棋馆后的独院时已近黄昏,一个白袍沾了灰,一个黑裳染了尘,狼狈成了一样的色调,不仅淋了雨还还没带一片茶叶回来。

新茶自是无人来沏,江言催促他换衣便急着吩咐人将膳食再热。

沐辰风多少有些神思恍惚,任江言一路上道尽趣事,心思却始终系着那本香方,更衣后用膳时更是心不在焉,筷子动了几下便见万花笑着伸手过来、替他抹净沾到嘴角的饭粒。

倘若从前无路可走也就罢了,现在忽然有了转机,还岔开两条路现于眼前。只是无论走哪一条都是错,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,且都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后果。

正如江言所说,穷凶极恶之途不适合他走,即便他有入魔的觉悟也未必有作恶的本能。

沐辰风食不知味,饭毕打了会儿坐便给江言催着沐浴驱寒,坐进浴桶里的时候仍挣扎于这难以决断的事,无声无息得又似一尊人偶。

“辰风,你再不让添水,水要凉了。”

沐辰风烦恼着甚至不觉有人走近,直到江言清冽悦耳的嗓音隔着屏风响起,才知他立在外头,同时听见纸张翻动的声,竟心下一沉。

“既是叫你见着,也瞒不住你。”江言将那簿子翻得纸页频响,末了轻咳一声又道,“你曾说我不让你抉择,如今可知抉择不是那么好作的?”

“你这般记仇,不如回敬我一剑。”沐辰风在意乱的刹那冷而发声,那不确定似的颤抖尾调不仅藏不住那满心的焦躁,还饱含着不曾有的、外露的悲伤。

“我哪里记仇?”江言说得满不在乎,似乎根本没有将他的为难当回事。

沐辰风哑然无措,浸在水里不愿再答,却也迟迟等不到江言再说话,扭头却见有火光自后升起,热浪卷起些许纸灰,燃起的上好油墨飘来一缕香。

“江言?!你做什么?!”阻止已然不及,沐辰风隔着屏风仿佛也能看到那本名贵的香方因此付诸一炬。

“不做什么,你当从未见着便是了。”江言语气轻巧,将快燃尽的册子塞进火盆,末了遗憾道,“一两黄金一两墨,可惜了这些好材料。”

沐辰风惊呆,半坐在浴桶里不知如何是好,眼睁睁看着那难题化为乌有,仿佛呈现于眼前的路又再次消失不见。

他不舍得让他抉择,也从不想他为难,以前是,现在也是。

沐辰风看着江言绕过屏风而来,洗漱干净得以薄衫半敞、散发从容地立在蒸腾的热气后,一时间怔怔地作不出什么反应,只呆呆地唤了他的姓名。

“我怎么敢伤你?辰风问那般问题,是和我赌气呢?”江言取过浴巾沾了热水往他微凉的肩头擦过去,冷不防抬手在他鼻尖点了点,“气我食言,没带你去花山看花,是也不是?”

沐辰风喉头一紧,忆及那花开时彼此相忘的话,忙摇了摇头,因香方而生的不安又增了不少。

“不是?”江言挑眉作苦思状,而后俯身到他耳畔,轻道,“那就是气我给你画……”

沐辰风不等他说完便耳尖红透,夺过他手里的布巾反手抽了过去:“出去!”

江言接住那照脸招呼过来的布巾,按着他的后脑便夺去一个深吻,而后与他眉心相抵,叹道:“我不想出去,沐道长罚我罢?”

万花说着又去吻他的唇、夺去他回答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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